明 朝 奇 案

文/田生斌

明万历十六年，顺天府尹李桢遇到了一个奇案，惊动了当朝圣上。

顺天府下辖大宛两县，以中轴线为界，以西归宛平县管辖，以东归大兴县。辖境相当今北京市除延庆县外和河北长城以南，天津市海河和西河以北，河北遵化、丰南等市县以西及廊坊地区、保定地区的涿州市。所领县虽然在直隶总督辖区内，但府尹和总督不存在隶属关系。设府尹一人，正三品。主理府政，统率所属厅、州、县官。府丞一人，正四品。管教育和考试。治中一人，正五品。主管钱粮、户籍、土地、农业。通判三人，正六品。主管治安、诉讼、礼仪、各类城管事项。

顺天府大兴县地处紫禁城边缘，是京城物资交流，人员密集，文化娱乐重要经济枢纽。近年来，不停地有人报在大兴县周边地区有少女失踪。顺天府官吏都知其中隐情，不想惹事生非，听之任之，压而不查。

大兴县杨庄一老汉叫顾仁恒，因三女儿失踪数日，连续几次去县衙、府衙反映失踪案情，请求官衙帮助查获，但一直没有回音。顾老汉没办法，召集了本庄二十多名亲戚，再次去顺天府申述，扬言官衙如不办理，集体去皇宫门前状告。顺天府尹李桢怕事情闹大，立即草拟文书将案件上报紫禁城通政使司。

时任通政使杜其骄收到状书后，感觉到事情复杂，上奏万岁爷朱翊钧。神宗帝阅后，随手御批，让通政使司督办此案。通政使杜其骄回到官邸，心里琢磨着去督办的人选，忽然眼睛一转，何不让精通律法，经验丰富的左参议田蕙办理此事呢？

临行时，杜大人再三叮嘱田蕙，此案复杂，一定要认真细致，务求水落石出。

话说顺天府大兴县，有个东庄和西庄，有两家结了亲。新郎娶了媳妇，三天后回门，礼品是一个食盒，食盒分上下几层。底层是白面，二层是大米，三层是粉糖卷，最上一层是一块猪肉。

早饭后，四个轿夫抬着新婚夫妇回娘家，两个男丁抬着食盒走在最前面。西庄到东庄六里路程，中间有个尼姑庵。事也凑巧，两人刚抬到半路，从野地里跑来一只一瘸一拐的兔子，两小男丁一看，把食盒往道边一撂，就去追兔子。可怎么跑也追不上，跑的是满头大汗，因为时间关系实在不能再追了。按着回门的规矩，食盒得比轿子先到娘家，他俩继续抬着食盒向东庄走去。

来到媳妇娘家，快晌午了。娘家主人王耀辉接了食盒，打开一看，“啊呀，我的妈。”往后一仰吓坏了。新媳妇的大哥进来定睛一看，食盒里装的不是猪肉，而是一个死婴。新媳妇的大哥叫王磊，是个武夫，性格粗鲁、暴躁。心想：坏啦，俺妹出丑了，过门三天就“小生了”，这不是叫人家给休回来吗？祖宗三代的脸都叫妹妹给丢尽了。一气之下，他拿着一把菜刀在大门口等着。

再说这小两口高高兴兴地坐着轿子回门，女婿一下轿，没人接轿，心里就犯嘀咕，他只好亲自把媳妇搀下轿。冷不防王磊从背后走来，一刀把妹妹给砍成重伤，血流如注，亲戚们急忙找郎中抢救。新女婿李世祥不知实情，一看媳妇倒在血泊中，慌了神，转身就跑，一溜烟跑回西庄村。最后，李家经过商量，把王家人告到县衙。

县令宋皋是个糊涂官，他命差役把原告、被告传来公堂审问。双方都到达后，王磊抢先说：“他告我，我还想告他呢！俺妹子出了丑，他家写封休书算了，怎么把死婴撂到食盒里，这不是给俺家头上泼屎吗？”

于是，开始审问，县令让王家拿出证据。一会儿，王家人将一个死婴拿过来，让县令看。西庄亲家李善玉说：“明明放的是一块三十斤重的猪肉，怎么说是死婴呢？”东庄亲家王耀辉说：“我亲手打开食盒，明明是个死婴，你还抵赖吗？”新女婿李世详说：“我媳妇刚娶到家，怎能生出来孩子呢？”两家各说各有理，县令越听越糊涂。

官司打了一个月无果，两家写状书连县令一起告到顺天府。顺天府尹李桢接状后，仔细看了看，感觉此案有些蹊跷，一时束手无策。心想：近日不是圣上遣通参田蕙来督办案件吗？顺便跟他讲讲。

话说两头，田蕙这头通政司杜大人让来督办案件，但不知案件具体实情，便亲临顺天府。到达府衙后，与李桢相互寒喧几句，便转入正题，李府尹说：“欢迎田大人到来，大人平日仁廉之声远扬，办案经验也过人，此次来本府督办案件我可有主心骨了，正好明天有一蹊跷案件要审，请大人指点一二。”田蕙说：“李大人过讲了，你我都是朝廷官吏，共同理好公务才是我们对圣上的尽忠啊！”心中暗想：此次到来，就得对案件有个大概掌握。

第二天，公堂审案。传来大兴王县令，让介绍了整个案情。王县令说：“这案的节骨眼儿在两亲家身上，反正有一家说了瞎话，可是两家都认死理，说不清楚。”田蕙坐在侧面说：“要是俩亲家都没瞎说呢？你如何讲？”县令说：“那食盒自己能变岀个死婴来。”田蕙说：“这怪事也许就出在路上，你这文书上怎么没有抬食盒的时间和过程呢？”

李府尹传两个抬食盒的男丁上堂，田蕙接着问：“食盒里的猪肉怎么变成了死婴，如实交代！”俩男丁一听，哆哆嗦嗦地回答说：“俺从西庄抬起食盒，到东庄放下，食盒里装的啥，俺怎么敢看一眼！”田蕙又问：“你俩半路上做什么事没有？”俩男丁说：“没有，岀西庄，进东庄，啥事也没干。”田蕙说：“你俩从家啥时动身？”俩男丁说：“一大早。”田蕙说：“啥时到东庄？”俩男丁说：“半晌午。”田蕙说：“西庄离东庄有多远？”俩男丁说：“五六里。”田蕙大声说到：“老实回答，五六里路怎么走两个多时辰？一篇谎言，来人，给我绑了，不说实话就用刑。”俩男丁一听，脸都吓白了，说：“大人，别用刑，俺们说实话！”于是，一五一十地把半路上追兔子的事说了。

退堂后，田蕙与李祯各自分析案情。第二天，田蕙与府衙一小吏乔装成一老一小二个货郎，到西庄和东庄私访。他们先来到俩男丁撂食盒的地方查看，看见北树林里有一寺院。来到寺前一看，门上有块匾，上书“静修庵”三个字，是个尼姑庵。他敲了半天门，从里边走岀来个老尼姑，说道：“你怎么不去庄里卖货，俺一个出家人一不戴花，二不搽粉啥也不买。”田蕙说：“走路口渴了，讨碗水喝行吗？”老尼姑让他俩进来，让徒弟倒了二碗水给他们。田蕙一看这小尼姑，二十岁左右，长得沉鱼落雁、闲月羞花。喝水毕准备走，两眼往寺西厢房一看，有四、五个穿民间服饰的妙龄女子，正开窗户看他们，好像有一种“求救”的表情。正在这时，老尼姑大声说到：“你们都给我回去，有什么好看的。”话音刚落，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田蕙心想：尼姑庵怎能有这么多民间妙龄女子啊！那食盒撂到路边，是不是与此寺中有关呢？

田蕙一连在东庄、西庄私访了几日。有一天，他跟一个老翁闲谈，老翁说：“静修庵的尼姑不守五戒，只守二戒。”田蕙问：“如何说起，只守二戒？”老翁说：“岀家人要戒杀、盗、妄、淫、酒，老尼姑吃肉，小尼姑接客，这不是破了戒么，嘿…但是她们也没法呀！其实都是些好孩子啊！”田蕙仔细盘问，原来前一个月的一天，老翁出门拣柴，走到“静修庵”的门前，见老尼姑提着一盒猪肉回寺。再问老翁，吱吱唔唔什么也不说了。

田蕙回到顺天府，与李府尹通报后，速把老尼姑和老翁传到议事厅。田蕙问老尼姑：“你岀家人为啥不守五戒，破斋吃肉？”老尼姑说：“老爷，这是打哪说起呀，俺一年360天吃斋念佛，啥时候吃过荤？”田蕙说：“三月二十三日早晨，你在庙南边大道上放着的－个食盒里，拿了猪肉，还不从实讲来。”老尼姑一听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田蕙大声说：“来人，出家僧人妄言，先把她绑了！”老尼姑吓得直发抖，一看瞒不住了，就说了实话。田蕙又让老翁发言，做了见证。

前边老尼姑讲述了破五戒的事，后面便道出更大的隐情。

话说万历皇帝有个李敬妃，受宠有佳。是桂端王朱常瀛之母，南明永历帝朱由榔的祖母。初封为敬妃，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三月，生下皇七子，同月二十一日薨。

话不多叙。李贵妃在顺天府有个侄子名李泰，傍着姑姑李贵妃，自己是皇亲，游手好闲，无恶不作，成天花天酒地玩弄少女。搞得顺天民众惶恐不安，老百姓说起李泰敢怒不敢言，城内有多名女子失踪都与李泰有关，地方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惹人家。

尼姑庵的死婴，就是李泰的恶作剧。李泰依着姑姑这个靠山，竟把手伸到“静修庵”，与小尼姑干着不可见人的勾当。老尼姑知李泰与当今李妃有亲戚关系，极为奉承，任李泰胡作非为，把个“静修庵”搞得乌烟瘴气，佛门净地变得阴森。李泰经常让人抓一些妙龄女子寻欢作乐，寺庙变成了他的“后宫”。且说小尼姑跟李泰怀了孕，那天五更里生了个小孩，老尼姑把小孩摁在盆里淹死了，早上想着夹出去埋掉。不料走到大道上，正巧有个食盒撂在道边，她见四下里没个人影儿，揭开顶层一看，有块猪肉。她一时贪心，顺手把猪肉提出来，把死婴放在食盒里，没想到给东庄、西庄两亲家惹了一场官司。

案件理清了，老尼姑还陈述了李泰在庙里的多起违法事实。几年来，失踪的少女们部分让李泰玩腻了致命，包括上面提到的顾老汉小女。凭着自己是皇亲，为非作歹，给多少家庭带来悲伤。

田蕙回朝中复命，将案情如实禀报。杜通政使感觉案件的严重，立即上奏神宗帝。神宗帝审阅后御批：李泰乃皇亲，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传顺天府速缉拿，送大理寺严审，按刑律论处。

李泰得到应有的严惩，给地方除了一个恶霸。百姓无不欢欣鼓舞，“静修庵”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供稿：田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