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启礼
又到了枣儿成熟的季节。菜市场上摆放着大筐小筐的新鲜枣儿,青的,红的,映入眼帘,不禁勾起我对老家那棵老枣树的追忆。
在农村老家院子里,长着一棵已100多岁的老枣树,树干稍弯,像一位驼背的老人,片片枯裂的树皮,昭示着它的沧桑,枝叶已没有过去那样茂盛,但年年还是吐芽、长叶、开花、结果,显示出它顽强的生命力。
小时候听大人们讲,用腊八米饭喂枣树,枣树可生长旺盛,来年多结枣。每年的腊八,我和四叔及几位堂兄弟一起,用菜刀砍去粗糙的树皮,露出新鲜的木头茬,我们争着用筷子把米饭抹在砍出的茬痕上,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枣树枣树你吃饱,来年多结大红枣;枣树枣树你快长,结出枣儿我先尝……”
后来,我们家和二叔、三叔家先后搬出了这个老宅院,只有祖父和四叔住在这个院子里。但我们这些孩子还都经常到枣树下玩耍,听老人讲月亮上的黑槐树、七仙女下凡、牛郎织女、刘邓大军南下等故事。在记不清的故事中,最使我难忘的还是刘邓大军南下时,部队驻扎老宅院的那段情景。
1947年夏天,麦收过后,高粱已一人多高,在老家那带村庄里传播着刘邓大军已渡过黄河南下的消息。一天傍晚,火辣辣的太阳虽已藏起它那烤人的面孔,但被阳光晒了一天的大地上直冒热气,没有一丝风,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吃过晚饭不久,从邻村传来晚上要过队伍的消息。全村像开了锅似的,携妻带子,男女老幼,有的还牵着牲口纷纷逃到村外的庄稼地里。躲在庄稼地里的人们也不敢睡觉,坐在那儿打盹,只有不懂事的孩子躲在母亲怀里发出轻轻的鼾声。拂晓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行人的脚步声、敲门声、犬吠声把平静的村庄从沉睡中唤醒。队伍进村了,人们惊恐万状,连喘气都不敢用劲。不一会儿,家里的人到村外去喊躲藏的人们。说队伍已驻下,不杀不抢,要外逃的人回家。外逃的老百姓胆怯怯地回到家里。俺家堂屋、东屋、西屋和那棵老枣树下都睡满了人。他们个个身穿灰色军装,灰色八角帽上戴着用树枝编成的防空帽,马身上也披了很多树枝。他们一路行军,人困马乏,很快都睡着了。有几个当兵的操持着做饭,还有几个当兵的背着枪出出进进。因家里的面不够用,需要磨面,他们把磨面的粮食用秤称,并记了账,打了字据条,说等区委成立后,拿出字据条可领钱。祖母和母亲她们心里直发怵不敢吭声,套上牲口在磨房里磨面,磨了面他们擀了面条。然后,他们自己动手去煮,还炒了一大盆南瓜菜。家里人见这些兵说话和气,不打不骂,纪律严明,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当天,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队伍又整装出发南行了。他们走后,人们相互猜测,这是哪家的队伍?真是刘邓大军?如果是,可不像传说的那样……没等几天,人们终于知道了,这批队伍就是刘邓大军的一部分,驻在俺家的还是队伍的营部呢?队伍走后,祖母把队伍写的字据条藏在墙头的砖缝里。到后来,政府还真的按条给了钱。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祖父母已不在世,我们和四叔家都住在城里,那座昔日喧闹的院落如今变得平静而沉寂。去年,四叔说要把院子里的野生树及那棵老枣树刨掉,重新规整栽上泡桐树或优质杨树。家里的人都同意铲去野蒿杂树,可无论如何不能刨掉那棵老枣树。尽管它已衰老,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它那如铁的枝桠,甜脆的果实,仍然耀出诱人的魅力。四叔采纳了大家的意见,把它留了下来。并在周围挖了几个坑,施上灰土肥,给老枣树供些营养。今年春夏之交我回老家时,发现老枣树已是满枝绿叶,挖坑时截断的枣树根长出了小树苗,油绿茁壮,给这个沉寂的院落带来一片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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