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辛华
这天的傍晚,当毛玉成在他那个很书卷气的餐馆里着急给婉秋打不通电话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台阶上发呆:公爹要真的找不到也罢了,可是明明找到了,人又给她丢了!包给人抢走了,证件也全没了。虽然她先前有所提防,身上多少还有一点钱,可是一个能说明她身份的证件都没有,她今晚就得露宿街头!想到下午在车站进出口遇到的那两三个男人,那样一副猥亵的模样,她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不远处飘来幽怨的二胡声,她听出来,拉的是《九月九的酒》:
“又是九月九
愁更愁,情更忧
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
她寻声望过,瞎子是一个男人,独自坐在天桥的下面,天在幽幽的二胡声里一点一点的暗下来,终于暮色四合。婉秋走过去,夜色里,看出那还是一个中年的男子,他的眼睛是两个小小的洞,深深的凹下去,像两口很深的井。婉秋忽然就在她面前坐下来,看他的手在二胡的弦上移动,听那声音从他心里淌出来……
一曲又一曲地拉过去,瞎子没有一刻地停留,只是不停地拉,一首曲子接一首曲子地拉。他面前有一个搪瓷缸子,白色,掉了许多瓷了,极少的一些过路人,往那里面丢一些硬币。婉秋摸摸自己身上,钱实在是不多,可她还是摸出了一个一元的硬币投了进去。那个硬币在搪瓷缸子里沉甸甸地响了一下,很脆的一声响,瞎子脸上没有半点反应,婉秋的心也“当”地一声,硬了起来,由此,她想起了一个字,叫做命。
天黑尽了,街头的风已经十分寒凉,婉秋姗姗地离开那瞎子,走了,一路走,一路想,人在命中,命在空中,一切随缘吧!聚是缘,分是缘,遇是缘,错也是缘,生是缘,死亦是缘,缘分之中,人只有静静地守候与善待,守候这一切的缘,善待自己,善待这生命中的分分流程,一切别无他途。然后,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在找到公爹之后,已经给他换上了足够抵挡寒风的棉衣……
她这样慢慢走着,有一点不知所终的茫然……远处的建筑,有一处灯光一闪,她倏乎站住,转身,顺着那街边,朝着那瞎子又走回来,她想,那瞎子,他是不会知道天黑了的,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她要回去告诉他一声,告诉他天黑了!
--摘自梁园幽草长篇小说《千里寻找公爹:跟我回家》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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