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
田启礼
仲秋回农村老家时,天色已晚,大地静静沉睡下来。刚下过一场秋雨,天空显得格外洁净,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银光洒满大地。
多少年没看见这样明亮的月光了。那纯情似水的月光,把我带进了童年时代,在心灵深处的记忆里捕捉那逝去的光阴。
孩提时,在农村老家,不知有多少个夏秋的夜晚,我睡在自家的院子里或宽大的打谷场上,面朝苍穹,遥望夜空。长空里,纤尘不染,圆圆的月亮露出甜甜的笑。飘浮的云层,像缕缕炊烟,不时遮挡那柔和的光亮,大地笼罩着一片淡淡的阴影。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更加皎洁明丽。我觉得自己已融进这水一般的月光里。
皓月当空的夜晚,我们这些在月光下玩耍的孩子们,望着圆圆的月亮,好奇地向大人们问这问那。大人们会给我们讲嫦娥奔月和仙女臼米的故事。我们顺着大人手指的方向,在银盘般的月亮上,隐约看见一位仙女,正坐在槐树下臼米,情不自禁地拍着小手,异口同声地唱起那首熟悉的儿歌:“月姥姥烀馅子,锅里煮着豆瓣子,嫦娥姑娘擀皮子,包的团子圆圆的……”玩至深夜才在大人的催喊下,恋恋不舍地告别月光。
在城市虽然也能见到月亮,但高楼大厦常常遮住我望月的眼睛;而那“疑是地上霜”的月光,也被城市的灯火淡化了,再没有童年记忆里那盈盈的、润润的光辉。为寻找那原汁原味的月色,我常在月圆星稀的深秋之夜,独步郊外举目望月。那轮明月悬挂在黛蓝色的天宇,如同一面梳妆的美镜。我静静站在月光下,环视周围的树木花草,也尽情亲吻着月光。可河里污浊的河水,散发着刺鼻的臭腥,再也找不到月亮的影子,我遗憾地摇摇头,望月兴叹。
在故乡,我又见到了多年没见过的光彻大地、柔情似水的月亮,我不禁慨叹:“这月光太美了!”
怀念黄牛
田启礼
我自幼喜欢牛,尤其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队的那头大黄牛,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
大黄牛全身深黄,没有一根杂毛,足有一人高,大大的额头,圆而尖的两只大角像两把钢刀插在宽阔的脑袋上,两只有神的眼睛透出精明和强悍。身材均匀,肌腱发达,四只蹄子如同四个木墩,膘肥体壮,看上去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在全大队牲畜评比中还得过第一名哩。
大黄牛不仅长得富态漂亮,干活也憨厚卖力,是生产队里牲畜的第一主力,既可领墒又独当一面,经常独犁独耙。它出工勤,做重活多,比起其它牲口来它是最忙的一个。耕地时,与它配犋的总是最弱的牲口,但犁起地来比其它牲口还快些。随着它四蹄翻花,身后掀起的泥土像波浪一样翻滚着,散发出芳香。低飞的燕子跟在后边寻觅着它们爱吃的虫子。
每到庄稼收割季节,生产队都是用大木轮车把庄稼运到场里。车装得像小山一样,足有三四千斤。大黄牛总是使劲拉着木轮车,过后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有时拉庄稼的车陷到地里,车把手一边吆喝着,一边在空中甩着长鞭甩出清脆的响声。只见大黄牛勾着头,两眸怒视,鼻孔里喷着粗气,背弓起,前蹄扒地,后腿像两根粗壮的顶门棍直挺挺地蹬着,尾巴向上翘起拧成一个圈,拉得套钩子吱吱作响。这时,深陷的车轮就会缓缓滚出来,大黄牛前后蹄留下一片深坑。
大黄牛胃口好,食量大,对草料从来不挑剔。它独自一个石槽。冬春季,槽里放一筛子铡碎的麦秸,泼上一瓢清水,撒上一把料搅拌几下,大黄牛就嚓嚓地吃起来。吃完了也不抢吃相邻槽里的草料,只是摇摇头,哞哞叫几声,告诉饲养员该添草料了。一到夏天,牲口算是进入甜蜜的日子,干麦秸换成了嫩青草,即使少放些料,牲口吃得也特别香。虽然天热活重,但大黄牛还是毛尖油亮。
一日,大黄牛忽然病了,不吃不喝不反刍,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眼神里含着几分期求。饲养员着急,生产队长着急,全村人都着急。
到公社兽医站给大黄牛看病,兽医诊断是胃出了毛病,带回几服汤药,当日就熬了一大盆药水。饲养员把熬好的药水端到大黄牛跟前,大黄牛像一个懂事的孩子,用鼻子闻闻冷凉的药水,抬起头,瞅瞅周围的人,甩了甩尾巴,然后嘴扎到盆里叽叽喝起来,一气喝了个精光。
喝了几天药,大黄牛的病有了好转,卧在那儿眯缝着眼,甜甜地反刍着,嘴边挂满了洁白的沫子,开始吃草了,但食量比过去减多了。
自那以后,大黄牛一天天消瘦,瘦得如同四根棒撑着。
又到了深秋犁旱地的时候。一天下午,天阴沉沉的,西北风卷着黄沙把天空搅得浑暗。骨瘦如柴的大黄牛与青骡子配犋,在村东头犁地。大黄牛低着头,喘着粗气,蹒跚地走在地沟里。犁着犁着,大黄牛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倒在地沟里。它的脸一侧贴着刚犁过的湿润的泥土,鼻孔里不停地冒着粗气,无神的眼里噙着泪花儿,四蹄抽搐,尾巴被两条后腿夹着,浑身颤抖。不一会儿,村里人几乎都来了,十几个男劳力想把大黄牛抬起来,可它四肢无力,像散了架似的瘫痪在地上。
大黄牛死了。它的眼睛还瞪着。
村里人没有把大黄牛的肉分吃,而是怀着眷恋的心情把它深深地埋在还没有犁完的那块土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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