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爱祯
郑三的大号叫郑仁山。
生产队为制止猪羊啃青,制定了一条“以跑治跑”的办法:谁家的猪、羊跑了,就罚谁去逮别人家的猪羊,以此类推。
郑三的猪被捉是自己大意了,原本都是天擦黑放出去,猪吃饱了自己就会回来。那天女儿看电影回来把门吊子拉得有点紧,百把斤重的猪没钻进来也不知道躲一躲,楞是在自家大门口被二旦的娘给发现,队长不容分说就把“轮职”的黑旗插到他家门梁上。
他不是那种能随便吃亏的人。逮人家的猪得罪人不怕,关键是不知要耽误几天工分才能找到下家。他正抹拉着光头想着如何能把黑旗鉥出去,治保主任郑仁宝满面春风地进了他的家门。说是两亲家见面,商量孩子结婚的事,公社召开的治保主任会,让他顶替一下。主要是他有个自行车,别人家没有,替不了。
还甭说,这除了铃不响,全身乱哗啦的破自行车不知让他到公社风光多少次,尽管都是替会。
可今天的会替的不比往常,这一替他就顺利地把自己门上的黑旗“替”到队长手里了。他知道遇到这样的茬,队长只好派人逮猪,开始新一轮循环。治保主任属大队领导,替他开会,你想想,生产队长还敢罚他逮猪?
那天的会议莫名其妙地让每一个人都签什么到。他想多一道手续肯定有多一道手续的好处,却把“替会”的事给忘了,就歪歪扭扭地写上了“郑仁山”三个字,又在后面加了一个“(郑三)”。这一写不要紧,被公社的祖秘书看见了,他拿起“龙飞凤舞”的签到簿,看看“郑仁山”,又看看“郑三”:
“哈!……”起哄的笑声掠过乱糟糟的会场。
郑三被说得面红耳赤。他不知道如何为自己支招。这毕竟不是在村里的饭场,这是公社,这些当官的拔根汗毛都比自己的腰粗。不像在家和二旦的爹斗嘴,你一拳我一脚,长三对幺五,激烈乒乓……自己从来不掉板,更没装过熊。大都是二旦的爹先败下阵来,结果落了个“尿泥”。他看见孙主任的唾沫被踩得黏黏汲汲,忽然觉得自己此时就是那滩唾沫,比二旦的爹还“尿泥”。
能怪谁呢,母亲也真是的,自己一根独苗,偏叫什么“三”。说不三不四的名字黑白无常找不到,“三”就“三”呗。上学了,老师一定要给起“仁山”这个大号,说什么“仁、义、礼、信”像山一样重。还没来得及弄懂其中的含义,就告别了学堂。现在可好,名字成了别人的笑柄,也不知道祖秘书喝了多少墨水,别看官一直做不大,啥事到他那儿都能弄得一套一套的。郑三有点恨他,想瞪他一眼以示反抗,回家也好向饭场里的人交代。却怎么也抬不起头,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两只手一直结结实实地捂在光头上。
“妈的,又不是五类分子,干吗一副挨斗的架势。呸!”
祖秘书发现孙主任只知道开治保主任会,却不知道郑三是来替会的,怕闹出笑话,他赶紧凑到跟前解释。
“那怕啥,不就是个治保主任嘛。从今天起,郑三,你就是你们大队的治保主任啦。哈哈……”
参会的人面面相觑,祖秘书从喉咙里蠕动出什么“指鹿为马”。
祖秘书说的郑三不太懂,可孙主任说的他懂。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照大腿上拧了一把。他咧咧嘴,真疼。可今天这事……管它呢,孙主任说是就是,公社里他的权最大,神鬼不挡。想着自己再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平头百姓,心里那个美呀,像蜜一样,甜得他忘了自己。
于是,郑三替会替了个治保主任,一时间被公社内外传为佳话。因为有郑仁宝,孙主任很气魄地称他俩是治保战线上的“双雄”。
大家发现,经过“官帽”折腾后的郑三有点变了。是啊,郑三没有错,有错的是那句话:说你中你就中不中也中,说你不中就不中中也不中。小小老百姓就是那水上的浮萍,命运始终掌握在“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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