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辛华
大连归来,收拾了行囊,日子又复常态。一天天,孩子的学业,丈夫的工作,家务的琐细,几乎把曾经海边的那点豪气与激情磨蚀得全无踪影。几回夜深人静,耳畔忽儿涛声四起,兀自起坐,哦,那片海……
时令已近仲秋,有阳光的白天,远处的树已是霜叶红花。是该动笔的时候了,一个多月,那山那水那苍松、山腰锈迹斑斑的铁栅与一壁厢隐约的弹洞,无时不在眼前张扬,像一幅黑白底片,无论走到哪里,都挥之不去的样子,等着我用笔墨为它们送行……
那天,车载着我们一行,下了白玉山,马不停蹄,直奔老铁山顶。比起白玉山的秀丽,老铁山说不上雄奇,却有一些坚硬,山上的每一根树枝都黑森森的,像一段段烧焦的骨骼与四肢。山顶有一处航标塔,从这里望出去,不远处的军港尽收眼底,红红的甲板像一束束彩带,横飘在浅蓝的海面上,有一种血色的怆然。
这地方,人们形象地叫它老虎口,因它三面环海,西向京津,北接东北三省,东连朝鲜半岛与日本相望,西南与山东半岛抵角对峙,恰似一对虎牙扼守在中国的东大门。近代史上,外国列强无不把旅顺当作侵华的跳板,把自己的战略行动叫“虎口拔牙”。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日本第二军约三万人,从辽东半岛花园口登陆后,南下侵占大连,遂向旅顺进攻。尽管总兵徐邦道率所属部队奋力血战,终因寡不敌众和缺乏弹药,使旅顺口陷落敌手。想像着那样的年代,中国就像是一只巨虎,被人活活将牙齿拔去……隔了百年风雨沧桑,屈辱与重创仍然像万把钢针,一瞬间刺痛深心……
我们从山上一路下到山底,去看渤海与黄海的分界线。一根长长的铁栏杆,将我们拦在大海面前,拍栏而立,海上风平浪静,海水一边淡青,一边碧蓝,想象着有风浪的天气,这里一定是波涛呼啸而来,巨浪吼声震天,像当年清军将领发出的那声“志必死”的铿锵誓言,像黄海大战“致远号”誓与侵略者血战到底的愤怒呐喊,像“万忠墓”两万名无辜死难者不屈的凄呼惨号……
离开渤黄海分界那块界碑,我与激情拾阶而上,长长的海边石阶,一步一步,叫我想到中华民族一百多年来的屈辱与挣扎……
半山腰一条山间小路,两边有灌木、草丛和旧房。房子极破旧,建筑也老式,隐约有一些弹洞的残迹。正行走间,忽见灌木草丛中走出两三只孔雀,蓝黑色的羽毛,间或几片碧翠与雪白,从容高贵,姗姗举步。令人遗憾的是,开屏时当有美丽羽毛的地方如今却空空荡荡!想到电视上看到的,风景区屡有孔雀尾巴遭殃,被人拔回家当自家风景的事,没想到今天这里亲眼所见!面对原本完美秀丽,现在却丑陋残缺的孔雀,我为自己同胞的作为感到耻辱与愤怒!
再往前走,忽儿路被隔断,挡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不知因何而建,亦不知建在何年的锈迹斑斑的一段铁栅。铁栅有一扇门,似开未开,无人行走的样子。铁栅的这边是大海、丛林和遭虐的孔雀,那边是高速路、美丽的城雕与四面八方拥挤的现代游人……抬脚迈过铁栅,我心情沉重:历史的屈辱与惨痛已经百年之久,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就像站在世纪的铁门槛,中国,你这只东方巨虎,或者亮出你锋利的牙齿,文明发展强大;或者愚昧落后,一败涂地!此外,你再无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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