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地虽小， 出过白莲教， 嘉靖元年把反造， 首领覃佳耀 …… 同治三年整， 又出田思群， 广交豪杰几百人， 专打抱不平。” …… 这是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清江两岸广为流传的长篇叙事山歌中的两段歌词。这简单的歌词记录了长阳历史上的两次农民革命战争。一七九六年（嘉靖元年）白莲教起义，是清朝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战争，先后持续达十年之久，遍及四川、湖南、湖北、河南、陕西、甘肃等省，长阳为川楚白莲教武装起义的主要战场之一。迄今，白莲教的遗迹、遗物，大有存在，传说歌谣，屡见不鲜。白莲教失败以后，长阳土家儿女的革命斗争并没有熄灭，直至一八六四年（同治三年）长阳又暴发了一场震慑清王朝的田思群起义。
田思群又名田士信，土家族。家住县西曲溪潘家冲，同胞兄弟有三，兄士佩、士超，田思群排行老三。他对清廷自称“田三老子”，人们在传颂中都称为“田三爷”。其家境自耕自食，不算十分贫寒。他读过四书五经，练过武艺，可谓文武双全。田思群起义并非偶然间的盲目行为，他性格刚强，对清朝统治者残酷压榨贫苦百姓，极端不满，自幼好打抱不平，更重要的是受了太平天国革命的影响，据说天王洪秀全曾派人前来联合田思群造反，后来田思群起义军的军师李明德就是洪秀全的部将。早在一八五七年（咸丰六年）田思群与吕世桃、覃其烈、田士超、田开益、龚绍渤聚集策划，暗造刀矛，准备起事，尚未就绪，机密被泄漏，族长田青远（田思群的亲叔）带领家丁到田思群家中搜捕，结果什么也没有查出来，田青远为清政府效劳受奖的企图成了泡影。可田思群由此看透了田青远的歹毒心肠，田青远虽是土家人，但不是土家儿女的心，是一心为清统治者效劳的。
一八六四年（同治三年）夏天，田思群的结义兄弟王启福（长乐人）被长乐县令逮捕入狱，不久，王启福越狱逃走，藏于田思群家中，长乐县令又将王的母亲捕入狱中，思群闻讯，于八月初三突入长乐城，准备劫狱，营救王的母亲，因寡不敌众，未能成功。长阳、长乐两县令，下令要田氏族户将田思群送县衙，田青远便召集族中家丁布置，四处捉拿田思群，捉不到田思群，就捉拿士佩、士超。思群三兄弟得信后，在一起商议对策，士佩提出由他一人去会见族长，说情了事，思群哪肯让长兄去顶灾呢！说“长兄不必去，我老三闯祸老三担！”是年冬月初四日，思群突入资丘要会见族长。当时，青远正在床上吸大烟，闻讯而起，他料到来者不善，只有到田氏祠堂中去。田思群才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从后门溜到祠堂里去了。家丁尚未召拢，不信邪的田思群赶到祠堂来，青远见势不妙，立刻躲进一块大祖宗牌的后面，思群四下一看，不见族长的踪影，断定是隐藏在祖宗牌后面，他一步跨上五尺高的神台，一把揪出了田青远，田青远个子又小又瘦，田思群身长八尺，腰大数围，那堪较量呢！思群二话没说，一手持刀，一手抓起田青远来到神台上，一刀结束了族长的性命。这时青远的老弟桂远赶来，嚎叫“活押田思群！”思群不动声色，坐地假哭，待到桂远来到身边，思群拔刀而起，来了个就汤下面，就地惩罚，青远兄弟同归阴司。田思群大义灭亲的故事，至今仍在群众中传颂。
据《长阳县志》“十一月初四日，率其党至资丘，杀青远及其弟桂远，既知罪不容诛，乃造****，制旗帜，移家属黄柏山，僭称‘天下倡义都统领’，封其党羽军师、先锋等官，立五营。”田思群杀了族长，回到资丘曲溪潘家冲，将其妻谢氏、子雷生，迁移至黄柏山。而后，田在潘家冲聚集起义，宣布造反，上书“天下倡领都统领”交旗，高悬在一颗杉树巅上，随风招展，气壮山河。田思群一声令下，一夜之间，新打的大刀长矛从四面八方送到潘家冲，他又令义军在一天之内将新打的大刀磨利，并以磨刀本事大小来选拔义军的将领，人们叫做“磨刀点将”。经过一天的磨刀考试，全军五营，刀矛锋利，大小将官，配备齐全。田思群任人为贤的作法，深得义军的拥护。义军随之开往长乐县城打卡劫狱，救出了王启福的母亲，惩办了乔太爷，田思群得胜回营，从此他向清统治者公开宣战了。地方清政府将田思群造反之事，层层上奏清廷，说田思群造反“有曼延荆沙，湘南两省之势”，同治皇帝大为震惊，即令各路清军进行镇压，据《长阳县志》记载：“十一日荆宜施道张建奎，咨商宜昌镇叶永泰拨标兵二百，饬千总马长得、朱德富、资丘外委周大文，驰赴长阳城防堵，游击樊国泰率炮泊宜都清江口。”
“二十一日贼屯扎四方台，密布羽党于麻池、巴山等到处，约期合扑宜营。二十二日千总马长得等进营都镇湾对岸石羊滩，知县景汇率团勇、水师新付中营都司唐耀南炮船以从。” “二十九日既昏，贼由鸭子口下，窥石羊潍，伏大众林谷中，以二人鸣鼓，以二人牵长绳，系碎纸，燃其尾摇之，官兵以为贼大队至，准有火处放枪炮，而黠贼数人已由他径扑营门，马长得、周大文战死，官兵阵亡多人……是月湖广爵督官，饬湖北即补道，前宜昌知府唐协和统新训毅桓四营兵，驰赴长阳县剿办。”
“十二月初六，贼更移营朱栗山，山形如甑，壁立千仞，仄经山，挖断其二，留西南一路，为负隅计。” “初六日，宜昌中营游击农本依带兵二百至，驻城外之七里湾。” 田思群带领千余义军扎营于朱栗山，这山寨广输百里，鸟道程孤，有土有田可耕可守，加上起义军修筑攻势，防堵严密，“劈山炮”、“滚木雷“（黄光石）严正以待，清军虽然经过一番策划，四处调兵遣将，但屡攻屡败。特别是“石羊滩大战”显示了田思群智能双全，打出了义军的威风，清军惨遭失败。在民间流传的长篇叙事山歌中，把清军的惨败刻画得淋漓尽至，生动形象： “…… 冬月二十九， 偷袭鸭子口， 躲在母溪山背后， 候住把营偷。 母溪打一仗， 四下放台枪， 河里官兵死完光， 找不到名堂。
好个谭大人，（提督官） 为官识水性， 一刀砍破后脑壳， 大劫难脱身。 可怜马附爷，（千总马长得） 性情刚猛烈， 阎王差人下请贴， 性命也该绝。 一个守备府，（武官） 实在死得苦， 龙王接他吃豆腐， 进了“水都府”。（死在水里） 此外刘坪“扭鼓戏”和“永乐皮影班”均有《大战石羊滩》的传统剧目流传下来，热情歌颂起义军。据赵家堰老人胡才清说，在“石羊滩大战”之前，田思群的军师李明德曾详细推算。李明德学过“奇门遁甲”，推算准确，算出这一仗一定能打胜，但要损失一员大将。果然打了个大胜仗，李明德自己却阵亡了。曲溪老人田文宣说，田思群上朱栗寨扎营时，李明德曾给思群测过字，说这个“群”字是上为“君”，下为“羊”，意思是说坚守朱栗寨就能胜利，一下山就要失败。这是带有迷信色彩，但也反映了当时义军应该走的正确途径，清军唐协和也悟出了这个道理。《长阳县志》记载：“十七日唐统军轻骑至长阳……谓朱栗，山势绝险，仰攻不能，长围不可，非说之下，万难得手，统军遂决意剿抚并用……十八日驰谕朱栗山，思群回书，语之狂悖，尾署“甲子元年”，统军复遣谕，往返数回，不能得其要领，乃择邑绅之干练望著者购觅引线亲往，闻田崇故与田思群习，驰令召之……四年（同治）正月十二日至寨，思群盛兵仗以迎邑绅等，谕以恩威，晓以利害……订于十五日投诚。十三日邑绅等回营，十四日统军许于仙人桥纳降。侦察者称，‘思群厚集党羽，恐非真遂’，不果。……二十二日统军传谕思群来静安就抚，思群报可。二十五日统军率中左两营，驻扎静安，思群留其兄士超守寨 ，自以数百人至马连，统军遣邑绅等往，谕毋用众，往返数回，思群始分布众匪于马连、巴山等处，率死党二百人来静安……”据关寿昌的上奏：“田思群、唐香云、何攸贵、曾正仁、覃其炼、杨茂发六人来请，假意投诚，拟候三更将埋伏于马连、巴山的匪众聚集扑营。……腰间知带弩刃，举止言谈，狂悖无状，唐协和谕令呈缴器械，田等目动色惊，一二数语，即欲告退，口称“回山”，唐即令亲兵上前捆缚，田等拨刀相斗。”从行的二百义军，旋来扑营，由于时间未到三更，大军尚在巴山、马连，后无援兵，六人均阵亡，头颅被解至荆州，传各处示众。在这次搏斗中清军也被杀死多人。
综上所述，思群静安之行，并非真意投诚，企图借下山投诚之机，取得扑营的胜利，但有很大的盲目性，公开下山就是一道失策，正中唐协和之计。思群对田崇此人，态度暧昧，没有识透他的歹毒心肠，说田思群是智能双全，实为勇多智少，显然他的智谋不如他的军师李明德的。此外“石羊滩大战”的胜利，冲昏头脑，麻痹轻敌，造成“静安失利”。全军主要将领全部牺牲。因而埋伏于巴山、马连的义军，无人指挥，四处溃散。是年正月二十八日清军攻破朱栗寨，缘山宅舍，焚烧殆尽，四方绅团，搜捕义军，惨遭杀害者，不计其数。田思群之母、妻谢氏、子雷生一齐解送省桓。
田思群起义，以失败告终，究其主要原因，同我国历史上数次农民起义失败一样，主要首领受狭隘农民意识的局限，仅仅是为个人报复，为他人打抱不平，没有先进的科学的思想作指导。单凭少数人的武艺和勇气，没有远大的战略目标和战略思想，革命是不能成功的。田思群起义失败，主要原因也就在这一点。尽管起义失败，但他在土家族历史上的功绩是不可抹灭的，从民间流传的许多故事、民歌中，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有的还在传承过程中，按照自己的意愿加以塑造，使田思群这位土家族英雄更加可亲可敬，有的达到了神化的地步，这反映了土家儿女对自己历史人物的敬仰和爱戴，也反映了土家儿女对真善美的追求。清末有一位诗人登朱栗寨，触景生情，写诗一首，名曰《思群英雄尚在否》，表达他对田思群的怀念。而今不少人登朱栗山亦有同感： “山势巍峨居上游， 名传朱栗几千秋。 五峰观里钟声远， 八丈岩前梯云浮， 环顾隐龙能吐秀， 关山附马必添愁。 我辈登临宜凭吊。 思群英雄尚在否？”
来源：《神秘的长阳》(龚发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