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启礼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
到了傍晚,风越刮越大。风裹着雨,雨伴着风,从黑色的空中倾落下来,地上溅起晶莹的水花,浮起数不清的水泡……
我拉开二楼卧室的电灯,独坐在窗前,四十三年前的那个初秋之夜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缠缠绵绵下了一天。之前,祖父患肝病住进了医院,父亲在外地工作,我们尚小,凡事都要母亲去做。母亲早早起床借了钱,又到公社粮店换好粮票,就赶往医院。
母亲把钱和粮票装进布衫兜里,用线逢好,惟恐丢了。启程时,发现天下起了秋雨,母亲撑开家中那把旧纸伞,踏上了通往商丘的泥泞之路。
夜幕降临时,母亲还没回来,雨仍在不停地下着,整个村庄像沉入了黑色的大海。年幼的我和妹妹,胆怯地坐在堂屋里,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子,焦急地等着母亲的归来。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和妹妹关上门,壮着胆子去接母亲。我们没有打伞,也没有披蓑衣,光着脚丫,摸黑沿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外走去。来到十字路口,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飘落的雨丝和冷飕飕的北风。妹妹害怕了,依偎在我的身旁,喃喃地说:“哥,咱娘啥时候才能回来?”“快了,等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对妹妹说。不一会儿,雨水淋湿了我们的头发,衣服也湿透了,妹妹直打哆嗦。没有接到母亲,我们懊丧地回到家里。不知啥时候,我和妹妹都睡着了。
睡梦中,敲门声把我惊醒。母亲回来了!我慌忙去开门,借着灰暗的灯光,看见母亲手中那把旧雨伞,被风“撕”了两道口子,浑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脚上那双布鞋沾满了泥。母亲洗过脚,坐在床沿上,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用一根铁针挑着什么。我偎到母亲身边,只见母亲的脚趾弯曲着挤在一起,脚板上磨出几个紫红的血泡。我好奇地问:“娘,您的脚趾头咋都拧在一起了?”“裹脚裹的。”母亲边挑着血泡边说。“把脚趾头裹在一起干啥?”我又问。“从前的女人都裹脚,这是封建礼教,害死人哪。”母亲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望着母亲那憔悴的脸,不解地问:“封建礼教是谁?他咋恁坏!”母亲放下手里的铁针,双手挤着脚上的血泡,说:“你还小,等长大了就知道了,睡觉去吧。”
我不再往下问,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可母亲那弯曲变形的脚趾和流着血水的脚板仍在我脑子里打转。屋里很静,只能听到窗外屋檐滴水的啪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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