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宠
晚上十二点了,住在安州新县城广厦小区的太太还在等先生,先生没有回来。太太不知道先生今晚上会不会回来,几时回来。太太已经这样等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先生是比较成功的那种男人。先生有好的轿车;先生在一个大楼上自己一个人坐了很大一间办公室。先生管人,他高兴了在纸上变动半天,就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先生也管钱,他大笔一挥,可以使许多人高兴半辈子,也可以使许多人伤心半辈子。先生出入都是前呼后拥的,他只要一出了他自己的家门,他的吃、住、行,都有人争着仔细为他搞定。先生常问自己问别人,皇帝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因此先生时常回来晚,因为他晚饭后的消遣活动实在太多,从唱歌到洗澡到按摩到打牌到吃夜宵,永远也做不完。先生回到家里的时候,总是非常疲倦,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顾太太强烈需要他的感觉。太太很想他,有时主动去爱他。这时,他总是一下又一下地推开太太的手,说,太累了,男人搞事业太累了,理解好吗?下次吧。但是太太永远等不到下次。先生自己心中明白,他对太太实在已经没了任何感觉,哪怕是将一根毫毛丢在一池清水中那样细小的一点水花也没有。喜欢他主动送入他怀抱的女人太多了。他只选了两个,已经透风了彼此争风吃醋,够他喝一壶了。许多女人还在痴痴地等着他呢。就是最差的那一个,也比太太漂亮好多倍。
太太只有夜夜将泪吞入肚里。真是有男人也等于没男人呵。
实在是太愁苦了的太太,在寂寞到底的时候,听人的建议,花大价钱买了一条最好的沙皮公狗。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与沙皮狗的感情一天比一天火热,最后达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她太爱沙皮狗了,亲昵地将沙皮狗叫为幺儿。
这天是中秋节,按理说先生早就应该回来陪她了,但是晚上十点了他也没有回来。太太知道,先生今晚可能又不会回来了——他可能忙得无法分身。于是,她将沙皮狗抱在了桌上,指着一桌好菜,对它道,幺儿,他不回来陪我吃,你陪我吃。
太太将许多海鲜与肥美好肉夹在了它面前的碗里,它大口大口地吃着,感觉味道好极端。它一边大吃着肉一边张着笑脸对她千般媚笑嗯嗯有声,肯定是对太太表决心:为你死我也心甘。
太太将打开的一瓶五粮液给它倒了一小碗,对它道,幺儿,他不陪我喝酒,你陪我喝。
它竟然要喝,而且还会吃一口肉,再喝一口酒。太太高兴极了,它每在碗里喝一下,她也主动与它的碗碰一下,道,好幺幺,我也陪你喝。
一瓶五粮液喝光了,太太与沙皮狗都半醉了。太太将它抱上了床,对它道,他不陪我睡,你陪我睡。
沙皮狗非常通人性在与太太睡在一头,它的头刚好放在先生的枕头上。
太太给它盖好被子,趁着酒意,将沙皮狗的性感大嘴在她的唇上亲了几下,道,他不啵我你啵我。然后,太太与狗呼呼睡去。
晚上两点过,先生才醉醺醺地回家。他进了卧室,看见沙皮狗正与太太睡在一头,同盖一床被子,而且它的头还舒服地放在他的枕头上,不觉大怒。他掀开被子,便对沙皮狗拳打脚踢。太太大怒,骂他,它与我睡得好好的,关你什么事?
先生道,它与你睡在一床被子下我不介意,但是它不该不穿内裤。
原刊《香港商报》2003、9、12
情书趣事
许多爱情的产生,都有不寻常的开头。我今生遭遇了一次。
那时我从安州黄土镇常乐村去四川内江四川统计学校求学。晚饭后,离上自习还有一点时间,我如旧步入乡村,去看风景。我在看不见学校的一处井边站了下来,这是国际红十字会捐钱掘的井,我站在这里,四处观望,惬意极了。
突然,一位美女从学校那边沿公路走入我的视线。我以为她就从公路那边走过去了,谁知,她竟踏入面前惟一的小道,向井边走来。我先是高兴,后是惶恐。这美女太大胆了,一般的少女见这井边只有一个男人,她是绝不敢来的。她来了,四处瞧这井,非常有趣的样子,完了还冲我莞尔一笑。面对这种好事,我不但没有接招,反而先落荒而逃。
回去睡在学校集体宿舍里,一晚上满脑子都是她的笑。
做课间操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她。原来她是一年级的,才来十几天。她竟是西藏班中屈指可数的几个汉族学生。她就是在汉族班中也是极美的人儿,在那些油黑粗犷的藏族同学中,就更是天仙了。
那两三天,我不知是如何吃饭睡觉的,第三天开始我为她得了重感冒,想是晚上在床上翻身多了。爱情的力量有好大呢?有铁锤大。你看那鱼贩子,一条草鱼再跳,一铁锤打在它脑上,草鱼立即一身笔伸。这时的我就如被铁锤打过的鱼一样,怎样也摆脱不了她的巨大吸引了。
我要追求她!
病好之后,我开始打听她的姓名。天赐良机,她竟和我们班上的女团支部书记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我从团支部书记那里轻而易举地了解到了她的姓名。
我开始给她写情书。
写什么?我颇费苦心。我想,我长得不帅,只有给她卖弄学问了,问题是我肚子里又没啥学问。这也难不倒我,我从学校图书馆里借了一本介绍西方哲学家的书,当中有几十位名字古怪的哲学家,那名字又长又怪,我写都得用手指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这好啊,我知道的哲学家越陌生越怪,我才越有学问啊。我在信中给她介绍这些人的学问,并与她探讨。她当然不懂,我想,我唬住她了。
我也怪,我给她写情书,就从校门的邮箱发出,却不留真实姓名与地址。我对她说,我要给她写一百封情书,然后再说。
却说我写到第21封的时候,就没了脾气。在第22封信里,我问她,她爱我这种爱读书的人吗?我留了班级与姓名。
几天后,我的22封情书,被一个大牛皮口袋全退了回来。
我好沮丧,那几天见人就想打架。
几天后,团支部书记便看着我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我知道你在追求谁并且失败了。我说,你当然知道我在追求西藏班那个美女。不过,她一定给你说过,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说,我知道一点,你在信中大肆卖弄学问是吧?
我有点脸红。她说,就是学问上出了事。
我问,学问上出事?出了什么事?
她道,她叫李崇蓉,可是,你在每一封信的信封上,都把她那“崇高伟大”的“崇”字,写成了“鬼鬼祟祟”的“祟”字了!
原刊《重庆日报》2003、3、25“两江潮”
香港《大公报》2005、10、1
交换
晚上十点过,我和妻子已经准备睡了,听见了敲门声。我开门一看,是病子。
病子是我的同学,这时我在安州政府统计局工作,他则是市上一个区一个电台的夜话主持播音员。
病子进来后,又从门外拉进来一个姑娘。我知道定是这个花虫虫骗的小姑娘。因为我知道他离过一次婚,他现在的妻子是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他们的孩子才几个月大。
我招待他们坐下,说着客气话。病子与我说话的时候,极不自然。
他当然不自然。他不知道离婚了近两年的我,会突然找着我现在的妻子。前两个月我与他一起玩时,我还是单身汉。谁知道老天安排,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并在认识后的第48天就结了婚。若不是他想着我现在还是单身一人,他会带个女人来?
我内心是不想留他们的。看看快十二点了,他们还不走,他们肯定是不会走的,在朋友家里比在酒店里方便多了,我便佯问病子,今晚上你们就在我家安歇,我和我爱人在另一间屋里临时安个地铺?
病子眼中放光地点点头。
妻子听了以后,进得卧室,然后将我叫了进去。她问我,你是真留他们在家里住?我说,那我如何打发他们?况且,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是唯一帮助过我的铁哥们,我也不能不义气。她道,你对我讲过他的事情。他这种人,他今天这么做,对不起他现在的妻子,他做得不对。我说,是。妻子又说,如果你今天晚上留他们两人在此鬼混,更不对。我说,为什么?她说,如果这样,他是狼,你就是狈;他是虎,你就是伥。
我一下清醒了,看来我今天还真不能留病子在这里住。我一向正派,从无绯闻。留下病子,妻子今后如何看我?
我得赶走病子。
我坐在床上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赶走他的妙计。
我将病子拉进厨房,对他说,我太佩服我妻子了,她对生活的理解层次原来这么高,她不但要留你们在这里住,还提出今夜大交换。
病子问,什么交换?
我道,我妻子说,人生难得几回乐。今夜,你和她,我和你带来的那一个住。我妻子自己乐意,现在就等你做她的工作了。
病子听了,一下开始傻笑。他到阳台上抽了大半截烟,然后上前含情脉脉地与我妻子握手道,打扰了,嫂子,告辞。
妻子握着他的手大方地道,下次来玩。
原刊《香港商报》2004、11、14
暗示断根
这个故事发生在安州罗浮山下的一个乡里。
马夫人听说自己的老公黄先生在外有了另外的女人,她不信。等她暗中跟踪黄先生,看见他的确进了自己的好友亡夫的李夫人家后,她的心都碎了。
她想,他怎么会和李夫人好上呢?
想当初,他穷得一无所有,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是她不顾一切人的反对,跟了他。他说过今生今世要对他好一百年,一百年后还要向天再借八十年来爱她。
俩人省吃俭用,打尽各种工,终于积了一些钱,然后又借贷了些钱,才买了一部出租车。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还清了债,有了房,又有了另外一部出租车。大家都过了四十,以为小日子就这么温暖地过下去了,他怎么这时会和李夫人好呢?
况且李夫人是他已经故去的铁哥们的妻子,他怎么会占朋友的便宜呢?帮好朋友的忙,总不会帮着把人家的妻子抱上床去。
马夫人非常愤怒,她想骂穿他,让一切都毁了。
痛苦地想了许久,她决定还是不揭穿他。他们有孩子,他们有共甘苦的过去,她也不想伤害李夫人,更主要的是她觉得她还爱他。于是她想挽救自己的婚姻,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关键是她自己得试试。
于是马夫人在黄先生出车的时候,精心准备了一桌好菜,等他回来吃。
收车后,黄先生吃着马夫人今天精心准备的一桌菜,越吃越香,赞不绝口。马夫人问他,味道如何?他道,简直妙极了,相信天下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能做出这么合我胃口的好菜了。马夫人道,在一起生活了一二十年,知道你爱吃什么,才会做什么嘛。他道,这是肯定的。她道,其他的女人能做出这么合你胃口的菜么?他道,不能。她道,即使能,也许要多少年后。所以人家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黄先生边吃边道,对。她道,老公,你难道没发现今天这桌上有什么奇怪吗?黄先生道,有什么奇怪?她说,你看。他说,让我看看。还真是奇怪!她道,你发现了什么?
黄先生道,真是奇怪!为什么同样的菜同样的味道,你却要用一个圆盘子装一半,一个扁盘子装一半?装在一个盘子不好么?味道不都一样么?
马夫人道,你真会过日子。知道菜是一个菜,菜是同样的味道,就应该用一个盘子装,而不是用两个盘子装。用两个不同的盘子装,到底有多大的快乐?女人和盘子,难道不一样么?
黄先生一听,顿时知道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做,脸不觉烧起来,低了头。
黄先生从此与李夫人断了根。黄先生欣赏妻子的智慧,也感激妻子给他留了面子,他不能失去这么优秀的妻子。
发表于《香港商报》2004、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