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从湖北省赤壁市(原蒲圻市)地方志办副主任冯金平先生口中得知:家乡隐居有一位抗日“八百壮士”的幸存者,是赤壁市中伙铺镇烟墩村村民田际钿。得此消息,我们决定寻找这位历史事件的亲历者。
然而到村里一打听,村民讲他已在两年前去世,好不容易找到陈旧的田老故宅,才知他唯一的儿子田银水已远赴上海谋生,两个女儿也已远嫁他乡,幸好上海的儿媳沈伟珍尚在家,更为欣慰的是她对公公的身前身后事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不少围观的村民也一一补充作答,终于弥补了历史残缺的一页。
(一)顽皮捣蛋、做过长工的小孤儿,原本是位热血青年。
田际钿,字有收,民国六年(1917年)腊月二十日在烟墩出生,家境贫寒,幼年失学,10岁左右父母双双病故,13岁起便给人家放过牛,帮客栈当杂役,在勤坊铺当过学徒,在酒馆、茶社跑过堂,也帮人家烧过火,给富户人家做长工,小小年纪便品味到了生活的艰辛及世间的冷暖。
今年80岁的田明春老人说,他小时候与际钿哥是很要好的玩伴。小时候的际钿很顽皮,还有点飞檐走壁的本领,像小雀儿一样快捷灵敏,小伙伴给他一个绰号“雀儿”。
1937年20岁的田际钿在蒲圻城关刘沅记粮食行帮工。这时,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全国处于抗日高潮,血气方刚的田际钿心想,“国难当头,在这儿混饭吃没意思,不如去当兵打日本鬼子。”于是,在这年的夏季离开粮食行,到东门文庙保安团新兵报到处报名当兵,被送到武昌卓刀泉新兵训练处,经过几天的训练,正式编到湖北保安五团一营一连二排当兵。淞沪战争爆发,该团奉命开赴上海参战。据田际钿生前口叙资料记载:“开拔的这一天,武汉各界市民在汉口中山公园召开大会,欢送我团上抗日前线,武汉卫戍总司令陈诚亲临大会讲话,勉励我们英勇抗日,保卫国土。会后,陈诚送了我们一面团旗,旗上印有青天白日图案,写有‘湖北保安五团’字样。在雄壮的军乐声中,我们全体官兵雄纠纠地通过市区到大智门火车站上火车,沿途店铺燃放鞭炮欢送,市民们向我们挥手致意。”
田际钿当时乘坐的是一列货车,为防日机轰炸,火车只能夜间运行,行行停停,七天七夜后才到达上海南翔火车站,接兵部队领着他们经过一夜急行军进入上海市区,住在火车站大楼,番号改为陆军第4路军88师524团。
(二)坚守四行仓库,浴血奋战四昼夜,成了“八百壮士”之一。
从《蒲圻文史》上有关田际钿的叙述中,我们真切地感受到当年那血与火的历史:经过5天的休整,师部命令田际钿所在团开赴上海闸北,接替兄弟部队抗击日本华中派遣军的进攻。敌人冲锋时,隔远就用步枪射击,离近就扔手榴弹。敌人每次冲锋都被他们打退,经过十天十夜的艰苦战斗,使战线在闸北一线周围胶着,敌人阴谋一直不能得逞。524团胜利地完成了防守任务后,奉命与其他兄弟部队一起西撤,田所在营担负掩护任务。10月23日,全营五百多名战士在团长谢晋元的指挥下,由营长杨瑞符率领退守四行仓库。
四行仓库为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银行所有,位于苏州河北岸,与公共租界仅一河之隔。仓库为七层钢筋水泥大厦,建筑十分坚固,对田际钿他们固守有利。战斗编制为四个连,田所在的一个连有九个班,配有九挺轻机枪。田际钿编在一连二排。进入四行仓库后,团长谢晋元、营长杨瑞符就果断地向战士们宣布:“要以死相拚,与仓库共存亡!”田际钿他们一齐高呼:“为保卫大上海,决心流尽最后一滴血,人在仓库在!”开始三天,敌人尚未发起攻击,他们便利用空隙时间紧张地作战斗准备,首先是打通各层楼房的隔墙,便于互相串通,接着用仓库内堆存的小麦、玉米构筑外围工事。第四天即10月27日,敌人开始发起进攻,以坦克为前导,步兵随后,一次又一次地向阵地猛烈冲击。很快,外围工事被敌坦克摧毁了,就退守到楼房内抵抗,田际钿与一连战友一直坚守在三楼。四连是重机枪连,守在一楼。敌人发起冲锋时,他们的轻重机枪一齐怒吼,手榴弹成串地在敌群中开花,打得敌人血肉横飞地败下阵去。
凶险的敌人并没有因失败而放弃攻击,面对着中国劲旅,一次次或偷袭或猛攻。田际钿不顾自身安危以死相拚,抱着炸药包冲进坦克群炸毁了一辆敌坦克。有位战士身捆手榴弹,拧开弹盖,拉出导火线跳入敌阵与敌人同归于尽。
田际钿营在内缺弹药、外无援兵的艰苦条件下,孤军浴血奋战了四天四夜,四行仓库巍然屹立,中国国旗高高飘扬。战斗中炸毁敌坦克2辆,重创1辆,毙敌1200多人,伤敌不计其数,中国方面只有5人牺牲,32人受伤。因为作战有功,一批战士受到团长谢晋元的嘉奖,田际钿也晋升为上士。
日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一无所获,不能取胜
至此,震惊中外的四行仓库保卫战胜利结束!
1998年农历八月十八日清晨,抗日老英雄田际钿溘然长逝。,老人临终前十天还清醒,能说话,要家人打电话通知地方某些部门来人,看来老人还有什么要说。可是他儿子田银水打了多次电话,也没能盼来什么人。老人抱着遗憾闭上眼睛。
田际钿的3位蒲圻老乡向寿山、雷炳林、刘炳秋,连累带病,于1943年前后死在岛上。田际钿与难友含着眼泪,秘密地掩埋了他们的尸体,日本投降后又把尸体移入国际公墓安葬。
日军和汪伪汉奸千方百计想收买孤军营,有一次,日本佬发放一些表格,给田际钿他们每人一张,要他们填写志愿参加“和平军”,不少战士在表上写“我要回家”,有的战士写“要做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不当和平军”。田际钿当时填的是“宁死不当亡国奴”。
英雄团被日军俘虏 36人被押往南洋做劳工
12名士兵在南京越狱,日军抓住后,日军用刺刀将他们残忍地刺死。
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寇占领了上海租界,田际钿的孤军营地也落入敌手。日军将他们作为战俘抓起来,先送到上海宝山县一个集中营关了一个半月,后又押往龙华县。龙华至宁波有条铁路,为了不让附近地区的老百姓他们靠近孤军营,日军决定在离铁路外10米处挖一条深坑,长2000米,宽深各三四米。每天天不亮,日军强迫田际钿他们起床,前去挖坑,稍一怠慢就要遭到日军士兵的鞭抽毒打。
孤军营的行踪一直为世人关注。一天,有个日本士兵在工地上发现了一封埋着的信,内容是告诉孤军营的官兵,新四军在打听他们的下落,准备营救。原来,孤军营里有个清洁工就是新四军通过上海租界工部局打进来的。日军获悉此信后,大为震惊,急忙给孤军营官兵们分发饼干、面包等食品,要他们收拾行李马上转移。随后,他们被送往南京老虎桥江苏第一监狱。不久,12名士兵越狱逃跑,跑到南京中华门时被日军抓住,日军当即用刺刀将他们全部残忍地刺死。
1942年秋,日军将孤军营一分为二:一部分押往浙江裕溪、杭州等地挖煤或筑路做苦工,另一部分送到西南太平洋上的一个荒岛上服苦役。
据田际钿老人生前回忆,那天,连他在内一共36人被押上了日本的一艘大型军舰。因为怕中国和盟军的飞机轰炸,一般晚上航行,白天停靠码头。军舰共9层,他们被赶到最底层,不见天日,里面热死人,没有床,不少人晕船、拉肚子,有一个来自通城县的湖北老乡就热死在舰上。军舰在太平洋上共颠簸了48个昼夜,到达澳洲一个叫新不颠岛的荒岛上。这个岛位于西南太平洋巴布亚新几内亚与所罗门湾之间,四周都是上十米高的树,荒无人烟,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才被日本海军占领,日军在岛上建了许多补给仓库。
岛上的劳工生活 非常悲惨
“中国军人勤劳队”共有160名战俘,其中包括新四军、游击队战士,两年多后只剩下38人。
田际钿的3位蒲圻老乡向寿山、雷炳林、刘炳秋,连累带病,于1943年前后死在岛上。
上岛后,“孤军营”的人被拆散,田际钿等12人编入“中国军人勤劳队”,该队共有160名战俘,其中包括新四军、游击队战士。在岛上一起服苦役的,还有英国、美国、印度、马来西亚等国战俘。田际钿他们过着非人生活,劳动十分繁重,生活极其艰苦。一天要干十多个小时的笨重劳动,住的是岩洞,瓜薯当餐,有时还吃日本人丢下的猪牛内脏和骨头。
没有医疗条件,如果患病拖不好就眼睁睁等死,经常看到残忍的日本兵把死亡和重病的战俘用卡车运到深山里去埋掉。160人的中国劳工队,两年多后只剩下38人。田际钿的3位蒲圻老乡向寿山、雷炳林、刘炳秋,连累带病,于1943年前后死在岛上。田际钿与难友含着眼泪,秘密地掩埋了他们的尸体,日本投降后又把尸体移入国际公墓安葬。
日军经常欺侮中国士兵。一次,有个块头较大的日军上士,看到田际钿身体瘦弱,便上前叫板:“咱们摔跤,你赢了,这条烟给你米西米西;我赢了,打你两个耳光。大大的,好不好?”田际钿本不想理他,但看到对方气焰嚣张,着实想教训一番,就点头同意。日本佬猛扑上前,一把抓住田的肩膀,他就趁势弯腰将手伸向对方裆部,用力一扳,将鬼子兵重重摔倒地上。旁边的中国难友都向他投以钦佩的目光。
田际钿在澳洲服苦役期间,饮食粗劣,饥一顿饱一顿,有时饮用水也没保障,海水不能喝,就喝马尿,就得了严重的胃病。
抗战胜利被盟军救出 政府漠视不管心灰意冷回家
1945年8月,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终于无条件投降了。不久,麦克阿瑟统率的盟军澳大利亚13师乘舰只驶近该岛海岸。岛上的战俘欢呼雀跃。田际钿等二三十人下海一直游了500多米后爬到舰上,和盟军士兵一齐享受胜利的喜悦。
1946年12月底,田际钿等31人被国际红十字会遣送回国,经香港回到上海。在上海住了一些时日,国民政府对他们这些在抗日中九死一生的幸存者态度逐渐冷漠,既不安排工作,也没有什么优待。田际钿开始认识到,国民政府当时对八百壮士鼓噪一时的宣传不过是为粉饰国民党坚决抗日的门面而已,从此心灰意冷,坚决要求解甲归田。上海市政府也就顺水推舟给了田际钿一些路费,让他孤身一人,回到了阔别十载的家乡烟墩。
英雄在抱憾中死去
1998年9月,老人腹部疼痛不已,经家人送到医院检查,诊断为“疝气病”,医生要求开刀动手术,老人不同意动手术:“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上了手术台,哪晓得还能不能下来?”病情发展很快,老人生活几乎不能自理,躺了一个多月,再也没像以前一样能挺过去。当年农历八月十八日清晨,抗日老英雄田际钿溘然长逝。
田的儿媳沈伟珍说,老人临终前十天还清醒,能说话,要家人打电话通知地方某些部门来人,看来老人还有什么要说。可是他儿子银水打了多次电话,也没能盼来什么人。老人抱着遗憾闭上眼睛,田际钿的后人至今心里不平,说:“当时我们并不是想找政府要什么,老人不行了,他想对政府说什么现在也不得而知了。老人的一生的确不平凡,我们想他可能是想让政府来人记录他亲历的那段岁月,给历史一个清楚,可是老人还是没能如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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