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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闻一:作家
    作者:田氏网   访问量:8324    添加时间:2011-1-19 21:00:57
     

    姓  名: 田闻一
    性  别: 男
    出生年月: 1947/11/14
    民  族: 汉族
    1966年高中毕业,1969年去解放军26692等处工作。1975年调成都钢铁厂宣传部任干事,1981年调四川人民出版社当编辑,1986年到四川政协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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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闻一的烙印、情愫与画面

     谢天开/文

     1、风波,“七杀碑”
      这座从废墟中找出来的“圣御碑”落款为大顺二年(1645)五月五日,是一块质地坚硬的赤褐色的产自雅安芦山的花岗石。高约七尺、宽约三尺、厚约八寸。正面镌刻有两个大大的“圣谕”二字,是隶书体,字体沉雄苍劲。
      下面镌刻的一排钢叉大字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显然出自张献忠手笔无疑。在“圣谕”二字的两边,饰刻着龙纹。
      历史记忆的深潭,忽然间为一部小说中一块碑石溅浪。
      自2002年5月起始,巴蜀盆地内外的报刊、网络,民间与学界“七杀碑”与张献忠评说,时而潮涌,时而绵绵,至今不绝。
      点击百度、Google就会立马蹦出:七杀碑的来龙去脉、张献忠屠蜀三百六十周年纪念(附相关文章)、成都历史上有三次大屠杀,万万不可忘等等。
      作者不仅有普通网民,蜀中著名诗人、学者流沙河也有话直说。
      对于“七杀碑”尽管学界对此说法纷纷,但田闻一对此深信不已。可以印证张献忠生性嗜血的另一块石碑现存广汉房湖公园里,是块红砂石的圣谕碑上写到:“天有万物予人,人无一物予天,鬼神自明,自思自量”。反映了张献忠的世界观、人生观有问题,碑的背后,是当年与之长期对峙的残明大将杨展率兵从嘉定(乐山)一直追到汉州(广汉)时,在圣谕碑后写下的“万人坟记”,记录了当初张献忠率军过汉州时的屠城惨状,解放后被抹平。
      田闻一坚持说:如果“圣谕碑”仅有警策意味,那么,一直矗立于人民公园(少城公园)内的张献忠的七杀碑,则是他大肆杀人的理论根据。内容是这样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张献忠的手笔,钢叉大字,挟风带雷。七杀碑一直保存到解放初期,我父亲那代人都见过。
      用小说的形式为巴蜀历史文化存史,是我多年的想法。田闻一如是说。也是如此践履的。
      《成都残梦──蒋介石、蒋经国在大陆的最后日子》(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后有台湾汉湘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版)
      《八千里路云追月──尹昌衡都督传奇》(新疆人民出版社)
      《赵尔丰──雪域将星梦》(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7版、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不止于此,田闻一的长篇历史小说尚有:《飘炸美国──一个真实的传奇故事》、《东北帝国梦──奉系军阀梦》、《未遂政变──风起云涌憾山河》、《黑幕:1938年的权力高层》……
      “写了重大事件、重要人物,有出色的小说描写和技巧……”此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的责编、著名作家对田闻一的评价。
      “极力摇曳,使读者心痒无挠处”,这是明代小说批评家金圣叹评《水浒》语,完全可以移作评赞田闻一的历史小说精彩性与可读性。
      对于自己的小说有如此好的市场,田闻一却喜忧参半。他在外地出差时,经常瞧见自己小说盗版四下猖獗,大行于市,好不恼火。更有甚者,他的亲朋不时从台湾、香港、还有日本来电话说,在那里也瞥见盗版。
      田闻一在《张献忠──大西皇帝梦》后记曾说:业余写作,尤其是长篇的写作和创作,对生命,对健康,可以说是一种摧残。
      此为泣血之语,疼痛发麻的感觉。可是在知识产权得不到完全的尊重与保护的当下,田闻一只好自慰道:这说明我的小说可以让海内外的一些人致富嘛。
      对于“七杀碑”的惹出的风波,实际上为历史的真实与文学的真实的常识,而人们在进行激烈的话语权搅杀时,往往忘记常识。


    2、事件,新津笔架山祖坟被挖
      家族祖上发生的挖祖坟断脉的事件,是一朵从残缺的家族记忆里奋力开出的花,不,是田闻一私人记忆之树永远携带的疤。
      这是近乎传奇的家族事件。
      田氏原本为北方陈姓的分支。春秋时,从中原现今河南一带奔去山东齐国的陈氏一支改姓田,后来到了田完、田常父子时,田氏崛起;田完、田常父子先后任齐国的宰相、天子,史称田氏代齐。后来田氏一脉主要一分为三,主要聚居地为山东、北京一带和陕西、河南一带。
      田闻一的祖上,发迹于清咸丰年间,因为族谱已毁,究竟袓上何时入川,来自何方,现无准确定论。只知是明末清初从洪雅移至新津,而四川历史上有五次大的移民,洪雅田氏一脉又是何地何地移民,现需考证。不过,肯定为北方移民。迁居新津离县城只有八里吴店子的田闻一祖上,虽然在清咸丰年间发迹,但寻根究底,发家的祖上名叫田贵,乡村私塾教师,虽穷,但想来人品是不错的,不然邻村李姓族长不会将女儿许给田贵为妻。
      田贵亡后,葬于新津岷江支流雁河畔,是李家送的地。以后田贵墓地渐渐隆起,成了一个山字形的搁笔的形状,从此田氏后人渐渐地发了。出了好些文武大官,从省官到京官巨卿,灿若星辰;这山在新津称为笔架山。
      新津既有成都平原上的富庶,一马平川,星罗棋布的良田、烟村人家,也有成都平原上少见的峭拔神奇。九条河流从中穿过,再派生出若干条涓涓细流,给天上飞的,地里长的,给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以四时不竭的乳汁般的滋润浇灌。特别是,从出成都不远处的双流县境内隆起的牧马山,像一条在成都平原上腾起的青龙,一直走到号称“走遍天下渡,难过新津渡”的傍岷江一侧的旧县──五津镇止,而五津隔三条大河,与万瓦鳞鳞的县城相望。县城隔波光如镜的南河,又与对面的宝资山、老君山相望。在金瓶似青葱的宝资山上,矗立着一座玲珑剔透红柱绿瓦的六角亭,从六角亭上朝下俯览,江风浩荡。三江汇合处,更是形成一派汪洋,这就是古诗中“烽烟望五津”处了。既有川西平原富庶清新,又有虎踞龙盘的山水。当然,新津的风水自有它的神秘之处。
      田家大发而特发之时,李氏却渐衰微,田家不理睬李氏族人,这就让李氏族人心中愤愤不平。李氏族长带一帮人到县衙门击鼓鸣冤,登堂的县大老爷名叫宋浩,是个鬼才,精通风水。
      听说李氏族人要告田家为富不仁,县长宋浩吓着了,说,人家田家的官从省里当到京城,别说我这个七麻芝麻小官搬不动田家,就是你们告到省里去,也没有用。
      那么咋办呢?李氏族人不依,田家是从田贵发起的,而田贵的下葬地笔架山,是我们李家的,这块风水宝地,田家该还我们李家。
      这个,简单,既然是你们李家的地,挖了就是,打啥子官司?!
      宋浩的话让李氏族长醍糊贯顶,这就在一个晚上纠集了一些族人,荷锄拿锹,轰拥到雁河将笔架山挖得稀烂。果然应验,笔架山一倒,田氏一脉就像倒山一样倒了,垮了。一个晨光曦微的早晨,宋浩青衣小帽,带一个随从,来到已经挖了的笔架山,反复勘探后,拂须长叹,“田家从此以后掌不到印把子(意即不能掌权),但田氏文脉却挖之不断,他们的文脉长存。”
      以后,田氏家族的走向,及宋浩一家的命运,似乎真是得到了应证。
      宋浩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在新冿遍寻风水宝地。他最终寻找到一块最佳风水宝地。一直跟着他出外做官的小妾死后,他将小妾秘而不宣地埋葬在他精心选出来的宝地中,以后,这位远道从海南来新津做官的他的后人在民国时期大发而特发。
      新津田家是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历史上受皇帝册封的匾阁及有相当等级人家才能树的石杆,在门前交相辉映。他的爷爷是清末日本明治大学留学生,他父亲辈四兄弟,也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大伯父田香圃毕业于北京大学,早年加入共产党,毕业后回到家乡从事地下工作;事迹是上了新津县志的。父亲解放前毕业华西大学中文系。十二岁离家的父亲,以后历经坎坷,现在尚健在。田闻一的母亲家更是出生名门,书香世家,也许这些潜移默化的因子,个人心理的预先确立,注定了他以后的写作生涯。这正如田闻一自己所说:写作是我的生活我的命运。
      写作也为一种相聚的方式。
      文脉不断,文脉绵绵。一份暗示的家族荣光,一份前定的个人艰辛。
      对于田闻一来说,这样的几近传说的家族史上的记忆疤痕,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暗喻,继而成为一项终生必须肩负的使命,最后又化为一种深深潜藏的意识之下的不可遏制的狂热的写作冲动,一朵时时绽放的人生花朵。
      并且,这种冲动时时爆发,相当猛然;田闻一也为这种冲动时时而病,相当深沉。
      欲割不能,欲罢不休。一部小说将完,另一部已在蕴酿之中。酒香四溢的前头,是沉默不语泥土深厚藏聚天灵气百年老窖,高浓度的原酒。这老窖便是书香的世家,这原酒便是蒙养的家学。
      《赵尔丰──雪域将星梦》,不算此前的酝酿,前后写了三年,其间因为写得辛苦而大病一场。
      这是写作的代价。
      当他写完30万字的《张献忠──大西皇帝梦》后,朋友问下部写什么?田闻一借句四川人的俏皮话答:走到那黑就在那里歇。他说:当然也有写作的火光在脑海中闪烁。但我得让这些火光在脑海中蓬蓬地燃烧起来。燃成冲天大火,才能写作下一部。
      文学创作,这就是田闻一今生今世亲证自然、社会与人的相聚方式:写作的高峰体验,人格升华的最重要的路径。


    3、才子,一碗成都赖汤元的惬意
      田闻一的爷爷田宝苏早年留学日本,学的是军事,与他一起留学日本却大不如他的大邑县刘禹九回国后,却做了军长,成都督军。田宝苏只做了一个很短时期的成都警察局长。在对社会极端失望之际,满腹经纶的他挂冠而去,回新津乡下,过着悠然见南山式的田园生活。之后,刘禹九专门派人抬起八大大轿去请田宝苏出山,田宝苏却大不屑坚持不出。此人之禀性,似乎也应了田家的人没有武脉的命。
      近代,大邑县出了“三军(长)九旅(长)十八团(长)、营长连长数不完”刘禹九当为最先出山的一个军长。
      家族的遗传,除了生理特征遗传外,在心理文化遗传上,田闻一秉承更多的可能更多的是他的外公。
      外公陈月舫,清末民初的四川蓬安才子,早年留学日本时早稻田大学。
      田闻一曾有一篇朦胧乡情的散文《蓬安才子与成都赖汤元》,其中有画面感十分凸现的文字,专门回放了当年外公来成都赶考,等候留学日本名额发榜消息的历史镜头:
      那日,忧心如焚的外公早早起床,出了鸡毛小店,顶着寒雾,借着微茫的光线,沿着两边都是破旧房舍,狭长得犹如一条鸭肠子似的小街向前走去。就在快要走出窄巷时,远方,雾海中有一盏灯笼,灯笼上有个“赖”字。很快就看清了,这是一个年轻妇女在卖汤元。行头是一副担子,一头挑着碗之类的家什,一头是炉子。炉火熊熊,舔着一口荥经砂锅,老远就闻到了在开水中沸腾跳跃的糯米汤元发出的甜香味。
      民国初年有个值得研究的人才现象,那时的四川的人才似乎是一窝一窝的出,相当集中。比如郭沫若所在石室中学,就出了世界级的大生物学家,又称通才的周太玄、还有音乐学家王光祈、文学家李劼人、大数学家魏时征等;当然还有郭沫若。这些人物,都是世界级的人物。而无独有偶。当时与他外公一起,后来留学的表兄陈抱一;同是顺庆中学,后来因为成为军阀而名闻巴蜀的杨森、王瓒绪等都与他外公是同班同学。
      外公留日后来后,做过自贡自流井盐务总官,在王缵绪主政时,更是受聘出任过省政府秘书长,成都春熙路就是他起的名。外公是一介标准的清流文人,后来因厌恶官场急流勇退,在人生的大半时期专心做学问。解放后是四川第一届省文史馆馆员,文化大革命前去世。外公是著名的书法家,作品收入《国民以来著名书法家作品集》中。
      外公还曾于齐白石有过很深的交往,上世纪四十年抗战期间,齐白石来蓉就住在成都东马棚街外公家,有两三个月。临走时,赠了一轴画,上有九十九只虾。一直保留至文化大革命前,被一个怕事的家里人烧掉了,当时外公大病卧床,无可奈何。
      杜甫草堂好些诗配画的挂匾,都是外公的笔墨,文化大革命时被除刮掉了名字,至今都没有恢复。
      刚毅不阿,清廉不污──外公这类中国旧式士大夫文人形象,时显时隐在田闻一的小说中。
      外公的表兄陈抱一,做过民国的四川财政厅长。解放后,与朱德有相当友情的他,得到朱老总的保护,可惜信来迟了。下午朱总司令的信就到,不愿受辱的他上午跳进了冰冷的嘉陵江水之中。
      田闻一的舅舅陈懋鲲,邓锡侯的幕僚亲信秘书,解放前夕追随邓锡候、刘文辉在彭县龙兴寺起义。
      父系与母系两大家族复杂的血缘、地缘关系;跌宕突变的历史社会风云;让田闻一对清未与民国的历史掌故、传说多有所闻与感受深切。这对他的历史小说的创作掌控能力的形成──擅长驾驭众多历史人物关系、矛盾大冲突、命运大逆转,重要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有着直接与间接的影响。
      这就是所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的道理。比如他新近杀青脱稿的《成都巷战》,为多家出版社看中,最后交由解放军文艺社即将出版。书中就对国民时期,大邑县的为什么一连串出了三个军长、九个师长和十八个旅长作了很精彩的地缘描述。古人道“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宋濂)本来四川是多山多水多才子,平原大坝出文人。而偏偏大邑出行武,原因是那里地处盆地边缘,山高林深水流急,有西岭雪山,故人多强悍。

     

    4、窕窈,女性之美
      女性的美丽与善良,大胆和浪漫形象,为田闻一笔下的亮丽风景。
      无论是《赵尔丰──雪域将星梦》里的“蛮丫头”──赵尔丰从康巴地区带回成都的藏族姑娘来龙;或是在书中昙花一现的尹昌衡一见锺情的绝色少妇;《张献忠──大西皇帝梦》里的柳娘娘;《八千里路云追月──尹昌衡都督传奇》中的与小凤仙齐名的青楼女子良玉楼……都是那么妩媚,楚楚动人,泼辣刚烈,有牺牲精神,深掳人心。
      在谈到历史小说创作经验时,田闻一在再版的《赵尔丰──雪域将星梦》后记说:写作之初,我感到我与赵尔丰这个人物之间有距离,不仅有时间距离,也有心理距离。当赵尔丰被推上断头台时,我的父亲都还有出生。而最终让我与他心心相通的,从而引起我创作冲动是媒介是中间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和一些细节──这就是我从小听来很感动,不知不觉深埋于心的一个“蛮丫头”──赵尔丰从康巴地区带回成都的藏族姑娘来龙。在赵尔丰生命最后时期,在风流倜傥、雄才大略,年仅二十七岁就被推上四川省军政府都高位的尹昌衡的军事压迫、政治攻势下,赵尔丰从康区精选出来,带在身边的三千百战精兵,在他病入膏肓,走投无路之时,跑得一个不剩,只有侠肝义胆,美丽飒爽的藏族姑娘来龙伴随始终,最终以命相搏,香消玉殒……
      正是这样的充满人性之善之美的女性和她们的细节,“蓬”地一声燃了自己的创作火花,沟通了古今人物之间的隔膜,而让作品中的人物栩栩如生。
      这是一种审美的快乐,一种幻想性的补偿,同时取悦与自己与读者。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容。”东方古典情爱审美价值取向。
      在他的笔下,女性多为真善美的象征。古典女性优雅与爱心,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为田闻一童年少年时的幻影,那一个残缺时代的集体无意识的渴慕。
      实际上,这是他多蹇的童年时期潜意识里需要而无法得到的慰藉,灰暗的少年时期一抹暖色。


    5、暗痛,烽烟望五津
      蓝风筝,少年的梦永远会破碎的挂在树梢,在风里哭泣。田闻一被烙在心上的痛。
      不可理喻的是:家庭的厄运,竟从滑稽开始。
      毕业于著名的教会大学──成都华西协合大学中文系的父亲,开始在旧四川建设厅做科员,生活平稳,波澜不惊。1949年7月,他竟不听家里人劝阻,死活硬去巫溪县当税捐处处长。结果做了国民政府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末代处长,三个月一百天。12月成都解放,父亲命中注定,成份官僚──旧王朝的最后殉葬品,一个自己赶水上趟的小官僚。此后的社会政治人生注定坎坎坷坷。
      为了家中生计,后来父亲去了山西运城师专教书,对于少年的田闻一来说,长期在外地的父亲形象完全是生活在印象中的。解放前毕业于著名的教会大学──成都华西协合大学中文系的父亲,为了家中的生计,成都一解放,他就应聘去了北方一所师范类学校当老师。对父亲的印象是他月月给家中寄钱和不时寄些他发表的游记散文类作品。那时,能发表作品的人不多被许多人顶礼膜拜。虚荣心鞭挞着我向印象中的当中文系教授的父亲学习、看齐。母亲带着儿女们回了老家新津。从生名门的母亲在解放前夕,参加了革命,后来一直在新津从事教育工作,当过多任校长,历届的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相当有名。
      历史的玩笑,家庭的暗夜。在浩劫风暴不停搅杀的年代,一天夜晚,我母亲悄悄的抹着泪,在昏浊灯光下读她丈夫从运城的来信:作为57年的滑脱右派,父亲终于在60年被定性为正式右派。原因为毕业于美国人办的华西协和大学,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资本主义的气息。
      历史也有惊人相似,在那个时期东西方两大阵营同时发烧。似乎有所关联,若干年后,人们才晓知,那时候的处于冷战时期的美国也在疯颠的折腾麦卡锡主义。
      后来,父亲被开除工职,回到成都。说出了一个更为骇人的事情:同自己一起打成右派共三名,那两个都是从北师大出来的,因生性太烈,不忍屈辱,竟然相约爬上的运城炼钢厂几十米高的烟囱,纵身跳进冒着火星的黑洞里,悲辞人世间了。
      太刚烈了!听得人毛骨耸然。
      这样的刚烈的,宁折不弯的做真男子汉脊梁形象,让做了历史小说家的田闻一在自己的作品里,是时常的闪现的,每遭血光之时,便有人不惧刀刃,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血花飞溅!如《赵尔丰──雪域将星梦》中的苗人起义首领彭家兄弟之死,俱是山风呼啸,溅起多朵玫瑰似的血花,把天地都染红了。
      同为那个灰暗时期的悲惨故事。每当田闻一沉浸在回忆中时,魂灵就无法安宁:在新津读书时,遇上了自己在文学道上的指路人──最喜爱的语文陈老师,挚爱文学,而因学师范的缘故,没当作家,转而精心呵护九岁就在《中国少年报》上发表诗歌的学生田闻一。不断的赠书与自己,又共同勉励,陈老师竟与作为学生的田闻一拉手指勾,看谁先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在那个时代,文学的大小殿堂,对于一个锺情于文学的少年来说,是多么的神圣,而自己语文老师又如此的看重自己,这是多么大的鼓舞,何等的助力的激励啊!
      病树成林,万马齐喑。在那没有话语选择没有意识自由的年头,能够暗地妖娆自己文学之梦,浇灌自己的文学之花,欢呼自己的文学之虹,对一个少年是多么美好的憧憬,多么纯净的企盼。
      亦师亦友,四目相对;四掌相击,人间情愫。
      陈老师,目光炯炯,神完气足。省级游泳健将,形体健壮。然,终生未婚。性格幽默,有点嗜酒,在全民生活困难实行配给制时期,人家问酒够喝否?他答:三两尚不够,何况二两?!讥笑对讪笑,陈老师太遭人忌恨了。
      苍天也有瞎了眼的时候。陈老师在浩劫之时的一年旧历五月端午前,粽子都没有吃,就投了新津南河自尽。临行前,耽心淹不死,又怕牵累别人,便以绳用牙齿牵咬缚自己捆手臂并留下二寸纸条:“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只与一根绳子有关。”
      长歌当哭的黑色幽默,玩笑死亡的黑色作派。
      陈老师去了,一位刚烈的文士纵身投入了日夜滔滔的岷江,这使让想起了屈原,竹林七贤中的嵇康。
      而抵毁他的人还说他死有余辜,到美国总统肯尼迪那里报到去了。
      击水中流,畅想人生。是每年夏秋,陈老师与自己下南河游泳的固定节目。而自那年始,田闻一从此再也不肯在那里下水了。有气象记录,那年的夏季为百年溽热之最。傍晚血红滚烫的太阳,将南河染得通红崭新。同龄的小伙伴们,在水里扑腾,浪花飞溅。而少年田闻一突然变得深沉,他一口气跑上了宝资山上那座六角亭,一动不动将自己站定成一尊雕像。想着他的陈老师,满脸泪花,心头低唱苏俄歌曲《三套车》:冰雪覆盖在伏尔加河上……
      烽烟五津,山水苍茫,新津的三座山峦涌动悲屈呐喊,新津的三条江水滔滔无语铅凝。
      社会的假、人性的丑、政治的恶,为那特定的时代浩劫,民族悲剧!
      陈老师的故事,在田闻一童年少年时的白日恶梦系列中,是最为惨烈的尖叫。在那个年头噩梦与现实交织,常醒来时,手脚发麻,虚汗淋漓,衣衫尽湿。
      若干年后,虽说,已有专门文字凭吊,却永远无法消除田闻一少年心底的巨创,恐怖的情结,而对这种情结的解读,只要我们细品他的历史小说中的人物、事件、情节、细节、物体、景观,就能找出与之相对应的无意识的血茄痕迹。
      这样的情结将会无休无止地纠缠田闻一和他作品中的人物。
      变形、隐喻、象征、拉伸、压缩……田闻一在自己的小说人物的系列塑造中奋力地鞭笞人世间的假丑恶。


    6、画面,呈现让主题隐没
      人性,人情及人的命运为历史小说的存在世界。
      文学即人学。田闻一篤信的创作箴言。
      设置《张献忠──大西皇帝梦》的情节时,有两个看似对立,黑白分明的章节:第十八章:偶尔露峥嵘,西王本色是将军;第二十四章:焚烧成都,败走川北。
      前者,叙张献忠骁勇在新津大败残明总兵杨展,尽显英雄本色。
      后者,却借引用李劼人先生的《二千余年成都大城史的衍变》有关文字作为对张献忠的定评,末段为:
      成都经张献忠这一干,所有建筑,无论宫苑、林园、寺观、祠宇、池馆、民居,的确是焚完毁尽。但是也有剩余的:一、蜀王宫墙和端礼门的三个门洞,以及门洞外面上半截砌的龙纹凤篆的琉璃砖;二、横跨在金河上的三道石栏桥……总而言之,自成都市以来,虽曾几经兴亡,几经兵火,即如元兵之残毒,也未能像张献忠这样破坏得一干二净!
      对于张献忠的人物形象塑造,田闻一并没有政治的解读,即没有套用农民起义英雄的政治模式,也没有流于道学史家的陈词。而是依照自己的理解,从人性角度下笔,剖析一个心理上存在严重缺陷的农民造反领袖的喜怒哀乐!一个文化上教育残缺而智商极高者的诡诈与犯傻!一个封建社会流寇极权主义的嗜血者的任性恐怖!并将置于这样的背景之中:乱世风云,江山变幻;狼烟颦鼓,豪雄并起。
      田闻一说农民起义现象本身是一个平衡打破后寻求新的平衡的过程,所以有功有过,张也不例外。我对张不文过饰非,而是把他当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写,一个人生观世界观有问题的人来写。张献忠是个能征善战、性格表面上豪爽,其实很诡异的人物。
      写《张》是想真实地再现那段历史。在田闻一看来,张入川这场浩劫不仅中国历史上罕见,就是世界史上也是罕见的。张献忠进入成都时,成都是40万人,唐宋以来就是全国五大繁华都市之一,有“温柔富贵之乡”称誉,从马可·波罗的日记中也可以看出成都的繁华。然而,张献忠撤出成都时,将成都一火而焚之,残杀数十万生灵。张献忠之后,整个四川有史可查的仅有几万人,成了虎狼出没之地,省会也迁往阆中……因此才有清康熙之年开始的、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湖广填四川”。
      然而,张献忠毕竟是农民起义者,在田闻一的笔下,有时不免些迟疑不决的无意识笔触。这才有第十八章:“偶尔露峥嵘,西王本色是将军”──如此的情节设置,应验了精神分析批评的哈姆雷特及心理学上著名的“俄狄浦斯情结”。
      这是一个烙印,深深的留在田闻一那一代的心底。这也是一种东方社会情感的内分裂,东方政治的弑父情结。
      当然,作为文化历史作品,田闻一正是这样的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从情欲的世界出发,还原历史的场景,完成了文学形象的塑造。
      无疑,这样的塑造打破了以往历史文学作品的政治的图解和历史的误码。同时,田闻一也体验了自己的无意识情结的又一次抒发与渲泄,这也是他的人生阅历的文学投射与亲证。
      让文学性,通过溢满音响色彩气息的画面感凸出来,这是田闻一的追求与努力。
      对于田闻一,开始的文学贮备除了唐诗宋词、中国的四大名著的滚瓜烂熟之外,他是极喜欢优秀的苏俄文学作品的。说起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他眼睛发亮的赞叹道:那画面描述有壮美!那是真正的史诗性作品!
      光绪三十一年(1905),秋天。
      古城成都傍晚的景色很美。太阳下去了。月亮还没有起来。一朵由灰转黯的浮云低低地挂在红墙黄瓦的皇城城楼上。群鹤归巢了,朦朦胧胧中,只见那一群精灵跳起洁白的舞蹈。(《赵尔丰──雪域将星梦》)
      这样气象宏大的描述,饱满情感的句子,意境高远深远的画面。在田闻一的小说中,可以说是随手可捡,俯拾即是。
      在一阵时间,田闻一还写了大量的文学评论,这是作家客串批评家,被圈子内称为田闻一现象,其实这也是他的文学创作贮备的方法之一,学作结合,在分析研究中提高自己。
      纪伯伦说过:理性常是诗歌的绊脚石。
      这是指理性思维会干扰感性思维,也似乎为学者、批评家和作家的分野。
      然而,田闻一更为听信纪伯伦的另一则隽永朝露般晶莹的话语:学者和诗人之间有一片绿地;倘若学者穿越它,他就会成为智者;倘若诗人穿越它,他就会成为先知。
      对于优秀先进的理论,田闻一反复强调说自己是主张做实践实战实力派的。
      至今,他尚珍爱的文艺理论著作是《金蔷薇》,一本苏俄的,可以当作优美散文阅读的文艺理论小册子。这是自己的文学指路人陈老师赠送的。
      创作历史小说作品,是要谙熟历史的。田闻一在《张献忠──大西皇帝梦》后记中,专门感谢已逝的原四川大学教授、著名历史学家任乃强先生和四川《文史杂志》的李殿元先生。
      为了创作的准备,他专门细读了任先生的长达60万字的专著《张献忠》(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他说:历史文学作品不好写。既要尽可能地收集详实的资料,更在这个基础上,站在今天的历史高度,将人物放在那个特定的历史大背景上,进行洞烛幽微的分析、透视,从而鲜活地展示出人物。既不能胡编乱造,搞戏说,又不能拘泥于史料。犹如戴着镣铐跳舞。
      成都的竹枝词、陕北的信天游。田闻一说做一位历史小说家还必须研究历史风俗文化,对地域的服饰、饮食、交通、民间文学与掌故……都应了若指掌手纹。比如,他是成都方志学会会员、蓬安相如研究会理事。
      为了创作历史文学作品,行走四方,观察山川地貌,体验风土人情,与当地做朋友并时时保持联系。也是田闻一的必修课,他的作业就是随时发表的游记随笔。
      生涯有限,行者无疆;唐诗宋词,日落日出;文化自然,交替领悟。作为历史文学的创作者所必备的超强的画面感、超强的想象力就是不断的在这一过程之中萌动,滋生。
      作为擅长表现重大事件、重要人物、关键时期的历史文学作品的小说家,田闻一,在历史的真实与文学的真实面前,他是极为清楚的:对于历史事实是最重要的,而文学则揭示人性的本质真实。歌颂人性的真善美、鞭笞人性的假丑恶,为田闻一历史文学作品的最高主题。为了更好的塑造历史人物的本质真实形象,他的历史小说多是萌芽于残缺的历史与转型的时期,选材于残缺的历史与转型的时期,成就于残缺的历史与转型的时期。如此的风云际会,矛盾纠葛,大逆折,大跌宕才能更好地呈现宏阔的诗性画面,设置紧张情节激烈冲突,凹凸小说人物本质性格形象。
      这是田闻一亲证历史之蕾,升华文学之花。
      人性之光,在时间的流水上闪烁……
      文学呈现画面,主题隐没,好的历史小说不会阅读完的,以文学还原历史,让读者接着评说
      历史的真实与文学的真实的常识面前,“七杀碑”风波,止于智者。

     

     

     

     

     

    田闻一已出图书书目:

    《未遂政变》        中国华侨出版社(1990年版,台湾汉湘文化公司以繁体字在台出版)
    《成都残梦》         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后该社以《残梦》名再版,台湾汉湘文化公司以繁体字在台出版,在港、澳、台地区广为发行,为美国耶鲁大学这样的多所世界名牌大学珍藏)
    《尹昌衡》         青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出版)
    《黑幕低垂》        四川文艺出版社(1994年出版)
    《飘炸美国》        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出版)
    《赵尔丰──雪域将星梦》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7年出版,四川美术出版社2005年7月修订再版)
    《东北帝国梦》       昆仑出版社(1999年出版)
    《梦中流过的珍珠河》    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出版)
    《张献忠──大西皇帝梦》  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版)
    《黑幕──1938年的权力高层》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4月出版)
    《成都巷战·1932》 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2006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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